2011年9月19日 星期一

The Story of Stuff (三)

節錄自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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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地給我的啟示

難道這些機構(加註︰前段在說關於指World Bank和IMF等國際援助及協調機構)沒辦法改變嗎?為什麼他們不接受更高的環境和勞工標準?他們追求的發展模式,又為什麼不能推廣公平和環保?

這些年下來,我慢慢領悟到,問題的癥結不在這些機構本身(雖然他們的確問題重重沒錯︰效率低、不民主、不負責任)。真正的問題出在背後的價值觀、預設和信念(典範框框)—也就是這些機構的根本理念依歸。在這些影響力強大的機構裡工作的人、竟然覺得這些「處方」有效,而且最後一定會改善人民的生活。最糟的是,他們還覺得問題出在劑量,不是處方本身。搭夫斯大學國際關係教授蓋拉格(Kevin Gallagher)說︰「他們不認為改革有什麼錯,只是沒有全力執行而已。只要發展中國家的經濟老老實實照著計畫做,情況一定會改善。」

好幾年前,我第一趟去海地的時候,才真正意會到他話中的意思。我會去海地,是因為費城的都市垃圾焚化爐製造大量重金屬灰燼,不只出口到海地去,還吳貼標籤變成了肥料,在獨立城(Gonaive)海灘上倒成一堆。我忽然覺得怒氣沖天。有錢國家的一大堆廢棄物,怎麼能就這樣倒在最貧窮的國家裡,棄之不顧?這個事件就像隱喻,揭露美國長久以來在各方面是怎麼對待海地的。所以,我受到一些海地人的邀請前往海地,他們連絡我,希望能通力合作,讓費城把有毒灰燼收回去。當時我對於整體全球系統的運作只有一點瞭解—我最內行的,還是垃圾。

一開始,我遇到迪士尼血汗工廠裡的婦女,就是我上一章提到的那群人。她們告訴我工廠裡的情形後,有些人就分享了一些故事,她們從海地鄉間的農村搬到城市裡,找這些工作。我問她們,為什麼要待在城市裡,住在貧民窟,幾乎沒有電,沒有流動的水或衛生設備,在這種一眼就知道不健康的環境裡工作,為什麼不住在鄉下,空間比較大,空氣也比較新鮮。那群婦女說,鄉下已經沒辦法謀法了。家人全都放棄務農,因為實在敵不過無所不在的「邁阿密米」,也就是海地人口中說的美國進口白米。「邁阿密米」在美國的大型農場栽種較密集、營養成分比較高(而且海地人說,還比較好吃﹗)的稻米品種,價格高出很多。那群婦女說,海地的農耕已經命在旦夕了。她們別無選擇。

接著,我拜訪了農民和「前」農民。有個農民我記得最清楚,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壓低嗓門解釋,邁阿密米也好,海地政府取消農民補助也罷,這都是世界銀行和它的合作夥伴美國國際開發總署(USAID)在背後布的局,把海地人全都逐出鄉村,到都市裡替美國有錢人縫衣服。農民變少了。成衣工人變多了。他解釋說,必須破壞農業,讓人民沒辦法再賴以維生,才能把人民全部推到都市裡,讓他們不顧一切豁出去,整天窩在悲慘的血汗工廠裡做工。他一邊說,聲音非常輕,眼神變得格外熱烈,我心想,他會不會太快下定論了,說不定他只是拿陰謀論的說法來娛樂大家。我是說,別鬧了,成立那些機構是為了減輕貧困,怎麼可能要海地人縫公主睡袍,不讓他們種食物給當地社區?但就像我說的,那已經年代久遠了,當時我真的很天真。

坐車回太子港的途中,我頭倚在貨車窗上,看著海地的鄉間風景從眼前流逝。就算鄉下生活艱苦,只能勉強維生,但跟都市擁擠的貧民窟相比似乎還是好得多了。

隔天我到美國國際開發總署,這個政府組織形容自己是「美國首屈一指的單位,協助那些受災、貧困和致力民主改革的國家脫胎換骨。」當時我對國際開發總署的瞭解不多,也讓那些想務農的人可以在當地生產食物,用永續、有尊嚴的方式謀生。這對我來說很瘋狂,本來好好一座物產豐饒的熱帶島嶼,現在竟然捨棄農業,從國外進口食物。當地的食物代表少包裝、少運輸、更多在地工作,以及更新鮮健康的食物。怎麼會有人不想要?

美國國際開發總署的辦公室在太子港市中心。到那裡以後,我第一次吹到冷氣、看到有人穿西裝,也是第一次四周圍都是白人。這也是來到海地後,頭一遭擔心我這身裙子和涼鞋不夠高檔,搭不上這個場合。

美國國際開發總署代表開始滔滔不絕起來,說明他們對海地「發展」的遠景。我實在太震驚了,他展示的計劃,和那個竊竊私語的農民講得一模一樣。但他說話的同時並沒有靠過身來,壓低嗓門,爭著骨碌碌的大眼。他坐得很高、很挺,口口聲聲說,美國國際開發總署覺得海地人種糧食沒什麼「效率」。反之,他認為他們應該參與全球經濟,利用最棒的資源,這顯然就代表成千上萬的人民會落到挨餓的地步,然後心甘情願、日以繼夜地縫製睡美人睡衣,忍受肢體上的危險和性騷擾,住在貧民窟,卻每天只能餵小孩吃半餐的食物。

他直截了當地表明,他們要的根本不是讓當地有自足的食物,然後解釋說,有個比較好的觀念是「糧食安全」,意思是說,居民不需要自己種糧食,應該進口食物,這裡指的就是美國。既然美國農民(補助超多,我一定要說)種稻米的「效率」比海地的人農民高,美國國際開發總署寧可把稻米從美國運到海地,叫海地人離開農場,到成衣廠工作—因為這份工作,他認為呢,比較不適合美國人民。

我忍不住脫口而出,「效率」不是唯一的準則。農民和土地的問係、一份健康有尊嚴的工作、父母有時間陪伴放學後的小孩、世代傳承且關係堅密的社區—這一切都有價值,而且一個真正好的開發計劃,一定會把這些擺第一優先。「這個嘛,」他說︰「要是海地人真的想務農,還有少數人可以去種一些像有機芒果的東西,專門外鎖到高級市場。」我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當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個海地農民的想法根本不是陰謀論。陰謀,必須有某種程度的隱密。但美國國際開發總署不是啊,他們就在這裡,光明正大展示這個為海人「量身打造」的偉大計劃—他們不被當成自決的民族,而是一個市場,讓我們賣剩餘的白米,然後提供我們便宜的裁綘工,有時還在高級超市汀恩德魯卡(Dean & DeLuca)賣一賣有機芒果。這根本不是機密計劃。他們把它攤在陽光底下,公開承認,而且硬要說得一副自己是對的。

2008年初,一篇《紐約時報》的頭版文章讓我想起那一趟大開眼界的海地之旅。美國國際開發總署的計劃的確很有效率︰到2008年,海地80%的米已經都靠進口了。這讓海地變得很脆弱,只要全球稻米價格一波動,他們就要把皮繃緊(加註︰書上是這樣印,我猜是皮帶吧…)。隨著燃料價格上漲,乾旱嚴重,有些地區還分流水源地灌溉經濟價值更高的作物,種種因素搞得全球稻米產量減低不少。結果呢,2008年初幾個月,全球米價上漲了三倍,成千上萬的海地人竟然買不起這個民生主食。報紙接連刊登惱人的照片,照片上的海地只能靠吃泥土派維生,用泥土夾一點豬油或奶油,填一些東西到肚子裡。

我想到那個美國國際開發總署的人,一整個怒火中燒。要是他們位能挪用資源,協助農民發展永續農耕,而不是把錢投資在對成衣廠、加工出口有利的基礎建設和政策上,那澳洲的乾旱就不會牽連到海地人,讓他們餓子,這根本相差快半個地球遠了吧。簡言之,這就是全球「開發」機構所留下的美好資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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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與作者對談的人,大概就是抱持經濟學上的「Comparative Advantage」的概念吧,不過,這概念其實蠻多缺憾的,例如這原則的假設是大家要在同樣的成本和技術水平上比較的結果才能作準,而這在現實又總是不可能,而引用這概念的人往往是下意識忽略這一點。再者,現代的工業化農耕法真的後患無窮,不能只看效率和數字之外,最近快讀完了的《用心飲食》,亦提出把食物不必要地大規模長途跋扈會造成巨量碳排放,而且人為地把食物來源的物種單一化,人為地使大量的植物絕種和切斷在地品種與大自然互動演化,會使人類面對新的植物疾病時前所未有的糧食危機。(還未提化肥、殺蟲劑和GMO作物,所以全部加到一起就…)

之後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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